不得不说，沐雨泽看似全盘相信走过去的样子，其实是在赌。
他就是在跟自己的真心赌一次，赌他能不能赢，可这种用旁人做赌的情状，却又似乎有些儿戏。
沐雨泽忍不住紧了紧自己的手指。
这就是他所谓的喜欢么？
原来自己的喜欢，竟是这般廉价，这般不自信的东西。
沐雨泽淌着水走过去，那水到最后已经陷到了他的腰际，不过也仅仅到腰际而已，胸口有些闷，喘气变得有些困难。
沐雨泽闭了闭眼，手臂使力将自己撑到了中间那块儿巨石上，头顶的瀑布没有丝毫顾及的倾泻而下，他本就已经沾湿了的衣服更是湿了一个彻底。
青鸾站在岸边看着，满心焦急，却又无可奈何，只能一个劲儿的用眼睛瞪着那只讨厌的黑猫。
黑猫完全不屑的理她，只顾看着水里那人有没有成功喝进去水。
不过看整个人都被冲在水里的样子，只要呼吸，定然会喝进去不少吧。
“喵嗷。”它在岸边晃了晃尾巴，极温柔的叫唤了一声。
青鸾哆嗦了一下，慌忙收回了目光。
即使那只猫叫的那么人畜无害的，她还是觉得瘆得慌。
毕竟她一眼瞪过去，就有着无数张凄厉的鬼面朝她瞪回来。
—妖界—
洛璃将木月安置好之后，整个人开始无所事事的在妖界中晃荡起来。
大抵是太久没有回来过，似乎记忆中存在的地方，全都变成了另外一幅样子，她的洞府，倒是成了唯一跟原先没有太大变化的地方了。
山和水她这次回来都是看过了的，但雪域她还没去过，那里曾经有着她养大的一头雪狮，这么多年过去了，也不知道它变成了什么样子。
应该还活着吧。
毕竟当年她去神界的时候，那只雪狮就已经六阶了，雪狮的天赋比她们狐族丝毫不差，如果不是因为妖王血脉，洛璃甚至也不会在当年能那么快的达到六阶。
还记得她去神界之前，白雪已经是下一任雪狮族的继承人了，这次回来，甚至没来得及问问关于朝会的信息，这样她也能早些知道，自己当初那些小伙伴儿们都怎么样了。
跟白夜的被骗后自闭不同，洛璃自小遇到的便是些偏袒爱护她的人，这也是她到了神界撞了南墙也不愿回头的最大原因。
便是从小都没吃过亏，所有想要的东西，最后必然能求到手上。
所以才一直笃信，哪怕是世间情爱，也是她能够信手拈来的东西。
到底是她错了。
洛璃仰头倒了一口从御膳坊中偷出来的陈年酒酿，步子迈的十分潇洒。
她养的小狮子，最是好酒，只可惜雪域酿不出什么好酒来，每次饮酒，都是她从妖神殿中带出来的。
这么多年她都没回来，那头小狮子定然许久都没喝过酒了吧。
也不对。
它自己又不是没长腿，真想喝又怎么会喝不到呢。
洛璃有些自嘲的笑笑，但怀中的酒坛子还是抱的稳稳的。
她适才是架云过来的，临到小雪狮住着的山头才降下来。
这种感觉，大抵便是近乡情却吧。
说是近乡，却又似乎有些不准了。
他们之间的相识似乎也并未有那么长的时间，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，彼此结识，又成了朋友。
不过是年幼时候的玩伴，顶多见面后叫他奚落几句罢了，也全是她应得的。
这念头在脑海中一转，洛璃便释然了。
她再抬腿的时候，一步便迈出了数十丈的距离，上一秒还在山下，几步之后便闪身到了山腹雪狮的府邸前。
只是，眼前这府邸，怎么像是她数千年未曾进去过的府邸一样，积满了厚重的尘埃。
洛璃眼波微动，身形一转便到了雪狮一族的议事大殿。
门内只有三位常驻长老坐在典藏阁，她一路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找了进去。
只可惜，典藏阁见到她后得知她身份的分分见了礼，没有一个是她脸熟的。
“白雪公子去了哪里？”洛璃也懒得跟这三个家伙磨叽。
这些人就是白雪带出来的人？
洛璃有些无语了，她可还记得，当年那个家伙意气风发的站在她面前，“待我为雪狮之王的时候，定然死忠于陛下，却绝不卑躬屈膝，趋炎附势，这三万万雪域，便是我雪狮族的天下，身为领头者，怎么能在任何人面前露怯，我雪狮一族，傲骨不折，面向天地也绝不弯腰！”
这才几千年过去了，他派着看守议事大殿的，变成了三个一见到她就会见礼的老家伙。
洛璃心头失望，却并未表露在面上。
倒是这三个人，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，留给洛璃的，只有一片沉默。
“我为你们话，你们怎么不答？难道是要我去闯一闯此处的禁地，你们的王才肯见我么？”
“白雪公子他，早已经不是我们的王了......”片刻的沉默之后，终于最年长的那位长老走了出来，朝着洛璃微微鞠了一躬，“只能让公主殿下白跑这一趟了。”
“不可能，这才几千年啊，举凡九王上任，至少也会封王三万年的时光之久，他更是那般天赋卓绝之人，怎么可能早就不是你们的王了。”洛璃冷着一张俏脸，“可是老狮王曾做了什么？”
“老狮王在万年前便定了白雪公子，怎么可能害白雪公子呢，公主殿下怕是不知道当年沸沸扬扬的雪域暴动。”
“白雪公子他一身修为在那场暴动中遗失殆尽，他不愿说究竟法力尽失是因何而起，遍寻祖籍又毫无诊治的办法，不过十年，白雪公子便自请离开了......没了法力，便是妖族的寿数，和普通人也没有多少分别，如今，这么多年过去了，白雪公子只怕.......”
“不可能的！这妖界多的是能延续寿命的灵丹妙药，怎么可能会死的！他曾答应过我，无论如何都会陪伴在我身边的，定然舍不得死！”
“你们这些人，你们这些人怎么敢逼迫他卸下妖王之位！你们是不知道白雪同本公主的关系么？！”洛璃有些慌乱的神情陡然间凌厉起来，眉宇之间染上暴虐的情绪。
白雪是那么骄傲的人，绝对不会甘心就此放弃的，雪域的典籍才哪儿到哪儿，父王母后连她神魂俱灭都能救回来，但凡白雪找到妖神殿，就不会有事儿。
可他偏偏没去，只有这么三个家伙，在这里说着似是而非的话。
洛璃骤然出手，一手一个，扼住了两个老家伙的颈项。
“我与白雪的关系，不是你等能够猜测的，说实话，不然，你们三个，都要死！”那个家伙在她在天界屡屡受挫而跑回妖界的时候，曾经安抚过她好一段时间。
他曾经立过誓，但凡有一线机会能出现在她面前，无论遇到什么困难，他都绝不会放弃。
当年她在人界沉睡，父王母后放出的消息，定然不会是她已经死了的，不然不会那么多人都在为她重新回来做着努力。
白雪是她最好的朋友，父王母后定然也不会瞒着他的。
她父王母后的帮助，自然算是机会，天帝因为她的死，本就亏欠着妖族，那时候，请混沌大神出手保住白雪的修为，绝对不是什么难事。
“殿下息怒，殿下息怒啊。”那个站在一旁唯一没有被制住的老雪狮慌忙跪在了地上。
洛璃越见着他们这般姿态越觉得来气，如果是白雪统治雪狮一族的话，绝对不会是现在这副样子。
这帮顽固迂腐的老家伙，一直在走下坡路，却还不自知。
不好好修炼，整天净想些捞好处的杂事。
洛璃感觉心口堵得慌，却听见自己的声音已经先一步脱口而出了，“不想死的话，就将你们雪狮一族到底发生了什么，给我从实招来。”
那位长老头仍然嗑在地上，半点儿不敢抬起来。
“是，是族斗，白雪公子被新任雪狮王囚禁了九千年，就在公主殿下您出事的那一年，白雪公子的长兄便以毒酒害了他。”
“毒酒？囚禁？”洛璃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，“白雪他什么时候那么好骗了？！而且，你说的他那个族兄，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，为什么偏偏在我出事之后动手！”
洛璃的声音里带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凌厉。
她没想到，自己刚回来看看老朋友，居然会撞破了这么大一件秘闻。
“白雪公子继承王位之后，命魂石便被送到了妖神殿，所以白凛不敢真正杀死白雪公子，于是冒充了王上的名讳，九千年来每隔百年的朝议都是他去的。”
“既然如此，你刚刚怎么不告诉我，那个白雪公子的去向？”洛璃冷笑着，语音一个字一个字的，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。
“不敢，公主殿下，白凛当年乃是被陛下抛弃的雪狮，天生黑尾，视为不详之兆，没人能料到，他从半神山天机门回来，还先三界知道您即将沉睡的消息，妖王妖后又并未真正见过我族新王......是以。”
“赶的早，当真不如赶的巧哇。”洛璃眼神中满满的讥诮，“倒是连我这个公主都算计进去了，你们雪狮一族的胆子，倒也不像我刚刚看你们时候那么小啊。”
“......都是，雪凛离开时教我们怎么说的话。”
“他预料到，我会掐着你们的脖子逼着你们说真话了么？”洛璃轻嗤一声，眼神里的不屑十分鲜明。
那三个人分明是愣了一下，“不曾。”
“呵，不过如此。”洛璃直接挥手将两个老妖扔在了地上，“带我去找白雪。”
“这......公主殿下的命令，我等不敢违抗，可这关押白雪公子的地方，我等确实不知道。”
“白雪公子？”洛璃眼神从三人面上扫过，“我叫他白雪？你们却也这么叫，看来这尊卑观念在你们这儿果然是浮于表面的假相，头磕得，膝盖跪得，偏偏心里装的都是不忠！”
说到此刻，洛璃已然动了杀心。
但还有用到这三人的时候，是以洛璃只是说了这些话，能不能领悟这些话的含义救他们自己一命，就全看这三个老顽固是否开化了。
反正，于她而言，并无影响。
“行了，懒得与你们过多的浪费唇舌，你们雪狮族，关押犯人一般都在什么地方。”
“一般都仍在南方的冰牢中。”
“我说的，自然是那些穷凶极恶的狠戾犯人。”
“那些犯人统一被扔到了北海极渊，那里的寒冰水能够销魂蚀骨，绑上一根冰锁投入坑中，便能叫人求生不得，求死不能。”
“不过，那边的大狱，已经数十万年未曾被动用了。”
“数十万年？”洛璃一个抬手，整个人便已经不见了身影，只留下了幽幽一句话，“原来你等不仅顽固不化，还是个瞎的，在你等统御下的雪狮族，定然叫本殿失望透顶。”
“传公主令下去，合九族之力绞杀雪凛，魂飞魄散，妖丹尽碎可为止。”
随着话语声的落下，半空中还飘散了一根金色的狐毛。
三人之中为首的那位长老，脸色相当难看的接住了那根狐狸毛。
“这可怎么办，王上现在在人界历练，公主殿下跟王上所料，偏差着实太大了，下一步，我等该怎么做。”
“若是白雪回来了，大哥，你还会尊他为王么？”站在一旁的一位长老，沉默了半晌之后，压低声音开了口。
大长老神情凝重的叹了一口气，“这么多年了，咱们，还能又回头路可以走么。”
“这么多年了啊。”一直没出声的三长老也是叹了一口气。
刚刚白洛公主来的时候，他便是一句话也没有说，可此刻，却忍不住一吐胸中的浊气，“咱们这些年，做的到底是错了，雪狮一族在咱们手中没落了。”
“三弟莫要妄自菲薄，我们也只是奉行王上的命令办事。”
“可你我都知道，他是个假王！所有敢说真话的勇士，所有未白雪公子抛头颅洒热血的青年战士，咱们雪狮一族的骄傲儿郎，全部被雪凛残酷的处死了。”
“我们三个，都是刽子手中的一员，早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，到了我们赎罪的时候了。”
“大哥，三长老，我也是这个意思，我们早就没有回头路了，所以，我们也别传什么公主令了，赶紧逃跑才是正途！”
听得他的话，大长老明显露出了意动的神情，三长老有些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