昨日断断续续地下了几场大雨，桃花坳里积水还未流去，东边那片儿已是欢闹声阵阵，正是那在屋里关了一天的孩童们在相互打闹，你追我赶地，溅起泥水湿了一身。这半大的孩子不知愁，只知玩耍，笑得轻快。枝头上的鸟雀被笑声惊起，忽地冲上天际，在空中打几个转。
“尽欢，快过来，爷爷给你买了好东西！”叶老头儿挑着担子进门，朝着屋里喊。
堂屋门被打开一条缝，尽欢怯生生地从门后往外看。
“快来啊。”叶老头儿好笑地看着自家孙子，冲他又喊。
尽欢这才把门完全打开，站在原地等他过来。
叶老头儿几步走到门口，将肩上的担子一抬，低头说道：“过去点，爷爷进不来。”
尽欢慢慢移了些，叶老头儿进去，把担子放下，拿开芭蕉叶，从担子里找出一包糖糕。他在身上擦擦手，笑着蹲下来，把糖糕递给尽欢：“甜得很，好吃着呢！拿着，去找阿四和六儿玩，跟他们一起吃。”
尽欢微微摇头，眼却盯着那包糖糕不放。
“尽欢听话，他们都喊你去，吃饭爷爷就叫你。”叶老头儿耐心哄着，心里却是另有一番滋味儿。他一个人过惯了，捡了个奶娃娃回来，好不容易养到这么大，却害羞得很，怎么也不肯跟坳里的孩儿们玩耍。也怪他之前不会带娃，出去干活时图方便就老把尽欢关在屋里，搞得这孩子孤僻又认生。
小孩儿不愿，泪花在眼里闪，狠心舍了糖糕，推开叶老头儿往自己屋里跑去。
“这孩子！唉……”叶老头儿起身，无奈叹气，提着买的菜进灶屋去了。
“嘶~”少年撑着坐起来，他昏昏沉沉的，脑袋也疼得厉害。
这是哪儿？
屋里很简陋，只放了几个罐子，加上他睡的这个床便是全部了。他扶着头，把腿伸出去想要穿鞋出去看看，却猛地感觉不对，脚下软软的是甚？
他吓了一大跳，低头，原是昨日那小孩儿，虚惊一场。怎么倒在地上睡着了？他将尽欢抱起来，轻轻放在床上，刚要扯被子跟他盖上，却见他睁大眼望着自己。
“醒了，要起来吗？”沐余生问，将被子给他盖好。
尽欢不知所措，往后缩，一点点把自己埋在被里。
沐余生愣了，他似乎很害怕自己，哪里吓到他了？刚想再说什么，门忽然被打开。他向后一看，正是叶老头儿。
他站直了，盯着人一言不发。
叶老头儿以为他会说甚，没想到是个闷葫芦，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。昨日他从镇上赶回来，看到他昏倒在地，当时尽欢正守着他。本见他可怜才将人给带了回来，可却是不好相与的，不过人看起来不坏。
“我家小子没吵到公子吧？”叶老头儿笑呵呵地问，面色和善，他虽在这山里呆了一辈子，但也瞧得出来这少年不简单，贫苦人家可穿不起他这身衣裳。
沐余生摇头，眼里带着点担忧，却故意木着脸，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。
叶老头儿也不在意，那些个世家公子都这样。“我饭烧好了，公子要是不嫌弃就先将就一顿。”
“嗯。”他冷冰冰回道，余光瞥见被子被推开。
尽欢从被子里爬出来，下床，光着脚快跑，躲到叶老头儿腿后。
叶老头儿被他逗乐，笑着将他抱起来，指着沐余生道：“他是你昨日守着的那个公子，脸洗干净就不认识了？快跟公子问好。”
尽欢只瞧了沐余生一眼，吓得赶快抱紧叶老头儿的脖子。
“你呀！”叶老头儿一巴掌朝他背上轻拍去，面带歉意地跟沐余生解释：“他认生，又不爱说话，公子莫要放在心上。”
沐余生垂下眸子，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。
叶老头儿心里好笑，这两个还挺像，一个呆一个闷。他一面招呼沐余生出去吃饭，一面逗尽欢。尽欢由他逗弄，完全没反应。
“公子哪里人？”叶老头儿将筷子分给他俩，又把饭盛好。
没人回他。
“可是跟家里人闹了？”叶老头儿接着问他，再跟只埋头苦干的乖孙夹菜。“等过几天你消了老头子送你回去可行？”
一听这话，沐余生的背立马绷紧了，他放下筷子，舌头都在打结：“我、我不回去！”
叶老头儿苦口婆心地劝：“你若是不回去，你家人恐怕会急死，莫要任性。一家人哪会没个矛盾，过几日就好了。”
“我没家人。”他一口咬定，生怕叶老头儿会赶他走。
“以后不要这么说了。”叶老头儿却是有些不喜，也不打算劝了。“好歹是至亲。唉，老头儿可以留你一阵，若是你家人来寻，你就回去吧。”
沐余生不作声，许是默认了。
“可是，老头子也有要求。”叶老头儿忽而一转。
沐余生抬头。
“你要在这儿住，就得做点事来抵。”
“好。”他想也不想便爽快答应。
叶老头儿低头看看正包着嘴吃的尽欢，低低笑：“那就劳烦小公子照顾我家尽欢了。”
尽欢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儿，抬头一看，又埋了下去，那憨憨的模样，讨喜得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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坳里家家户户都熄了灯，只一处还亮着。叶老头儿在院里站了一会儿，看了看东屋，又把东西都收进屋里，不再去管。
东屋里，沐余生头疼地看着面前的小孩儿，轻声哄道：“睡觉了。”
尽欢躲在门后，就是不出来，根本不理他。
沐余生想要将他抱出来，奈何他死死扒着门，怕压到他的手，故而只得与他耗着。
他今儿一见到这小孩儿就感觉有些不对，果然，真的难办得很。这小孩儿压根就不理人，跟他说甚他似乎也不太懂，看着也也有六七岁了，却呆得很。
“尽欢乖，出来。”他伸着手，尽量表现得可亲些。
“该睡觉了，来，哥哥抱。”
尽欢不说话，也未有任何动作，只盯着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