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6.三国(十)(1/1)

对于秋播小麦, 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,在去年秋天它们已经继续了足够的能量,在冬天虽然停止生长,但是根系已经足够强壮,足以在雪刚化之时就能够复苏。

而小麦本就是一种需要低温春化才能够开花的植物。

夏安然不知道第一个在秋天种下小麦的人是谁,但是他真的觉得那是一个大胆的革命者, 这一个极其大胆的举动,它几乎颠覆了农人对于谷物种植的传统理念。

因而夏安然家的小麦种子在挺过了冬天后, 在这个气温刚刚升到中午十度, 早晚四五度的时候,别人家的田地还是荒芜着的时候,夏安然家的田地已经转青了。

今年是个好年份,冬雪厚实, 春日却没下雪, 对于植物和土地来说这都是最好的情况。

冬雪会将土地里面的比较浅的虫卵冻死,而且厚厚覆盖的积雪会隔离土壤和空气的接触,减少土壤内的含氧量, 低温低氧也会大量杀死一些细菌。所以说瑞雪兆丰年。

送走曹操等人后, 夏安然将庞县令请了过来, 庞县令之前早已对夏安然种植的小麦有耳闻,但是这都比不上见到时候的震撼。

绿,翠绿。

不是入冬前带着些不详的灰绿色, 而是充满盎然生命力的青绿色。

庞县令对于这批小麦也是非常关注的, 他每次过来都要看看小麦, 去年初雪降下来后也特地过来看了看,虽然那时候夏安然说没事,但是以他的经验,看到当时那些匍匐在地上,没精打采颜色转为灰绿的麦苗,心里是不看好的。

但是现在他看到的,是完全不一样的状态。

植株已经挺立了起来,叶瓣厚实,主节还没开始拔高,但是植株很壮,一摸就知道是好苗。

他没多说什么,现在刚刚只是过了第一关,证明麦子能在冬天活下来,但是关键还是产量。

能够活下来只是一个开始而已,毕竟麦子不会说话,也不能告诉人它是不是被冻坏了,只有产量不减,才能证明秋种小麦可行。

庞县令溜溜达达走了,夏安然又陷入了忙碌之中。

虽然他其实严格来说并没有正式投向曹操,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曹操这边的人说话并不会避开他,反而还会询问他的意见,就感觉他好像睡过了整整一季,然后在梦里拜过了主公一样!

夏安然简直一脸懵逼。

虽然就结果而言并没有差,但是,但是他觉得吧,拜主公这个是一件很有仪式感的事情。

起码要对答几轮,说些玄之又玄的国家大理,然后做臣子长叹一声感叹一下,再来个彼此对揖,主慈臣孝,执手相看,无语凝噎,感天动地什么的吧!

为什么我的戏码莫名其妙少掉了?

如果不是确定自己没有喝断片……不,压根没有喝过酒,夏安然都要以为自己真的错过了某些章节了!

夏安然憋了三天,终于没能忍住,期期艾艾得凑过去问了他比较熟的曹纯这个问题。

这几日来,曹操军驻军在城外,但是见他们军纪严明,当真没有发生过一桩骚扰百姓之事,又和百姓处的不错,城门口有时候对于兵士进城也颇有些放纵,有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意思,但是晚上还是封城门的。

这几日曹操荀彧似乎因为什么事情要处理,不曾进城,倒是曹纯比较空,经常来找夏安然,嗯……虽然这样说有些小人之心,但是夏安然觉得他是来蹭饭的。

但是每次他用狐疑眼神看过去的时候,曹纯都是一脸的正直,仿佛他真的是过来和他谈文谈天谈农撸兔子的。

曹纯闻听夏安然疑问,颇有些讶异,他一挑眉,见夏安然一脸当真不明白的表情,便露出了无奈的表情。

“景熙,你为阿兄荐人才。”

夏安然点头,对,推荐了荀大男神啊!是我干哒。

“为阿兄说服了庞县令,为我军免去了一场干戈。”

夏安然沉默了一下,点了点头,从结果来说……的确是这样没错?

曹纯继续说“景熙还种了早熟作物,创堆肥之法,建农田水利,且将此法推给了阿兄,如此照行两年,可解百姓缺粮危机,亦可充军饷。”

夏安然:等等!我不是!我没有!!我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研究这个的!憋屈!

他吭吭哧哧半天,一句都说不出,见状,曹纯微微一笑,“景熙。”

“嗯?”夏安然有些委屈巴巴得抬起头,他头上一重,曹纯轻轻按了按他的头,笑的极其的温柔。

“我和阿兄,还有文若,大家都很感谢你。”

夏安然呆了呆,然后整张脸快速蹿红。

真……真可怕。

原来曹家这个随便拉住个人都能说情话的技能也是遗传的吗?

曹纯见夏安然脸蛋通红眼睛也湿漉漉的模样,以为他是兴奋坏了,于是翻身坐在他身旁,故意不看他,给小孩一些恢复的时间。

他远远看向外头。

夏家的庄子半山腰上,但是因为竹子长得太快也太高,遮挡了挺多视线,这样坐着只能看到密密竹林,还有远处的一道黑烟。

刚来这儿时候见到黑烟之时,曹纯还会生出警惕心,现下他已知晓,那不是屋子被烧之后的黑烟,更不是焚烧尸体时候的黑烟,那是夏安然所创烧肥之法。

虽同是黑烟,一个是战争和灭亡,一个是新生和丰收。

他怕夏安然尴尬,于是提起了另一个话题“阿兄之前便已写信过去给盟军,告知徐荣败走之事。”

见说到正事,夏安然立刻敛起表情认真听了,然后他就见曹纯面色平静,说出的话却极不留情“联军均是瓦釜雷鸣之人,我们走之前,便有数十万大军集结在酸枣,却整日饮酒起宴,一事无成。”

这点并不出夏安然的意料中。

历史上伐董联军集合了二三十万,却只有曹操同孙坚二军有切实行动,而唯一取得战果的,只有孙坚一军。

他垂眸“曹公有何打算?”

“阿兄还在等。”

曹纯道“阿兄还在等盟军的支援,或是来使。”

“单凭我一军,西进可谓卵击石,董卓虽迁都,其主力军留在了洛阳。我军刚同徐荣军交战,现可用力量不过八千。”

他轻叹一口气“时不我待啊。”

夏安然沉默了一下,眨了眨眼“酸枣联军若不可期,不妨联络其余两军?”

此时伐董联盟共分成了三个方向,袁绍自洛阳北方向南攻,曹操和酸枣联盟自酸枣向西攻,还有袁术孙坚在洛阳南方向北攻。

此外还有敌人的敌人,我们的现在的好朋友李榷在洛阳城西面,正在那里牵制西凉军兵力。

曹操去信的正是驻军在酸枣的酸枣联盟,他本以为自己的小伙伴张邈会来支持他,不想张邈虽见他胜利,却仍然不敢进军,他无奈之下便有派人去寻正在河内驻兵的袁绍,如果袁绍军愿意南下,酸枣军西进,袁术军北上,三面开战之下,必定能决定胜局。

只是此时的袁绍虽然是伐董盟主,但是其实就官职上来说,他是冀州牧韩馥的手下,韩馥此人,本就是董卓推举上位,又是名声、能力兼备的袁绍的顶头上司,虽出于大义参与了联盟,但是他生怕袁绍伐董成功后名声大振,抢夺他的官位,便常常克扣袁绍的军粮。

袁绍接到曹操来信,得知他已占领成皋一带,自然是非常喜悦的,但是等看到后面曹操邀他出兵,不由露出了苦笑。

现在已经是二月末,三月初,黄河已经解冻,袁绍所在的河内郡是成皋的正北方,若要过河就能和曹操军集结在一起,但是他遇到了一个困境。

他派人将曹操派来的亲兵带去粮仓晃了一圈,等人再回来时候,曹操的亲兵面上表情极为复杂。

袁绍没粮了。

他现在根本不敢有所动作,韩馥那边借口酸枣军开战克着他的军粮,他手下一万余人,现在的军粮却只够吃三四天。

稍一动兵,就会暴露他辎重不足的事实。

原本袁绍当真以为酸枣军开了战,虽然军粮被克住也忍耐了,但是现在得知酸枣军仅有曹操一军动了,曹操军的军粮还根本不是韩馥拨去的,而是自己筹措的。

那么从他这边被扣下的军粮去了哪里?

袁绍心火燎原,但在曹操派来的人面前只能强自按捺,不愿意暴露自己的内荏一面。

他堂堂袁家大公子,伐董联军总盟主,说出去被一个太守扼住了粮道,韩馥固然名声扫地,他也要落下个无能的名头。

此时只能打落了牙齿也要吞下去,他面上露出无可奈何状,对曹操派来的亲兵说自己会尽快筹备军粮,待到时机成熟,立刻南下同曹操汇兵。

他也管不了亲兵相信与否了,只能匆匆将人送走。

此后袁绍同韩馥二人如何扯破脸皮不提,曹操这边得了消息,只能慨然长叹,原本十拿九稳的两方均都拒绝了他,另一支袁术兵自然也不会同意。

从小袁术便自持是袁家嫡子,基本不和袁绍、曹操二人一起玩耍,而袁术其实也发自内心的看不起异母兄长袁绍,以及宦官之后的曹操。

尤其是在袁绍过继给大伯袁成之后,袁绍忽而成了他的堂兄,被一个庶子在辈分上压了一头,袁术自然更是看不惯他。

双方都处于两看相厌的状态,故而曹操虽然也遣了信使过去,但实则并不抱希望。

他现在正处于两难境地,他占据成皋关,封住了董卓东出之路,但是关城本就是防外不防内,董卓要长驱之入并不会遭到阻挡,反倒是他在这里可谓深入敌腹,虽看似占了优势,实则危机四伏。

若他是董卓,便派人自外绕行至关外,突袭至内,届时两面夹击,曹军一万余人可尽歼。

原本曹操待在这里是自信张邈等人会派军自后而来,但是现在如此情况……若要他撤军至关外,他又极为不甘,如此两难状况,实在是纠结不已。

但是事实上,董卓此时正无暇东顾,他此时正远程指挥西边的战线,同时还要保证献帝安全抵达长安。

三月初八,他接到了献帝安全抵达的消息,才无后顾之忧,当下痛下杀手,以袁绍起兵为由,将留在洛阳城内为质的太傅袁隗(绍叔)、太仆袁基(绍嫡长兄),及其袁家婴孩以上的五十余口全数屠戮。

自此表示彻底和袁绍以及汝南袁氏撕破了脸皮。

袁绍闻讯悲愤交加,此时终究还是讲究祸不及家人,乱军之中也罢,但是刻意诛杀的到底还是少见,董卓此为已经可以说是丧心病狂了,尤其是他连个借口都懒得找,连个罪名都懒得编织,直接简单粗暴得就将袁绍袁术族人屠尽,简直就是将袁氏的脸皮扯下来丢在地上踩踏。

袁绍不仅仅是盟军的总统领,同时也是权贵、清流、军政界的一杆旗帜,董卓这样一做无疑彻底激起了士人的愤怒,然而愤怒归愤怒,董卓既然敢杀人激怒袁绍,就代表他现在并不惧怕同盟军交战。

场面就僵直在了这里,曹操进退两难,袁绍按兵不动,时间就这么一天天的白白过去。

而在袁绍的抗议下,韩馥停止了供应酸枣联军粮食,酸枣军在吃完了白来的军粮后就地解散,这时候又发生了一件小事。

虽然在历史中是小事,但是在此时却是大事。

兖州刺史刘岱与东郡太守桥瑁二人虽为上下级,但是素来不和,本来为了大义勉强揉在了一起,然在酸枣联军解散后没过多久,刘岱竟然直接诛杀了桥瑁,并且任命了王肱兼任东郡太守。

官员的罢免,虽然在紧急时刻的确可由本地刺史决定,但是也应当是上表后由朝廷应允,且刺史绝对不拥有对官员的生杀大权。

刘岱此举,可谓踩在了东汉法典之上,严格来说,已经能算是反叛了。

而也正是因为他这一举动,点燃了诸侯们心中的权欲之火。

历代王朝都会在地方官员的任职上采取互相牵制的制度,绝不会让同一地的官员自成一派,故而每个长官手下都必然有几个刺头,本来只有忍着,但是如今王室衰微,董卓虽然暴戾,但是其并不会治国,自然也管不到这里去,以他的所行所为,怕是也会觉得这样的行为根本没有问题。

一时之间,诸侯之间面上平静,内心均都起了波澜,互相观察的目光也带上了算计同防备。

此时盟军虽然名存,实际只有南北二袁的势力还在坚守。

曹操属于北方袁绍的势力,他就是还在坚守的一员,一月过去,纵然他再节省,他的粮草也即将见底,无可奈何的曹操欲北上过河投奔袁绍,就他现在看来,张邈已无心救国,只有袁绍还和他的意向一致了。

而就在此时,曹营迎来了一书生。

肤色白皙,瘦弱,文士打扮,眼帘微微下垂颇有些漫不经心的姿态,他称要寻找荀彧,在兵士为其引路之时,乌眸却四处转悠,等兵士似有所觉回头,却又复为懒散模样。

荀彧方才从曹操帐中走出,听闻有人来寻他,又是书生,一听名字赶忙唤人将其带来。

他在帐中稳稳坐下,想了想,又站了起来迎了出去,恰巧见到郭嘉装傻的一幕,顿感好笑,忙走上前唤了一声“奉孝!”

本装作老实走路的郭嘉听到他的声音抬头看去,见果然是自己的友人,便自军士后走出上上下下打量了他片刻,也不打招呼,只先一挑眉“文若……”

“嘉本以为你操劳军中要事,定是疲惫不堪花容失色……”

“怎的如今见了你却觉得……你倒是变得珠圆玉润了些?”

荀彧沉默了一下,还击道“奉孝却与我上次所见别无二样。”说罢,他挺了挺身子,呈居高临下之态。

显然是攻击郭嘉的身高了。

二人互视片刻,齐齐莞尔。

“好久不见,你还是同过去一样促狭。”

“你亦是刻薄如旧。”

二人边小声斗嘴边走入了荀彧帐中,一入帐郭嘉便打量了下四周,再看向荀彧的眼神就有些意味深长了“文若似是……过得还不错?”

作为曹操心爱的谋主,荀彧的待遇可谓曹操之下万人之上,曹操怕冻到了柔弱的军师,给他的帐子里铺了好些狼皮,如今虽已是三月,但是帐房毕竟比如房屋,难免漏风,就郭嘉所见帐内就摆了两个炭盆,虽然并未点燃,但是炭火充足。

再看看荀彧这张比起上次离别后更加俊俏的脸蛋,光溜溜的皮肤,郭嘉原本在心中脑补的风尘仆仆狼狈不堪的荀郎君依旧风姿绰约,比之前所见更因运筹帷幄而多了些说不清的气质,反倒是他因远道而来,沿途吃不好睡不好,更为憔悴了些。

郭嘉一坐下来就陷入了狼皮里头,他摸摸皮子觉得挺舒服,于是直接躺了下来,“文若过得甚好,嘉却是不甚顺遂啊。”

荀彧忙关心问询,就听郭嘉长叹一声“嘉自家中坐,忽见这屋顶垂下一挂着文若的钓竿,晃悠悠晃悠悠的,嘉这心里啊,就和猫抓猫挠似得。”

他见荀彧笑得温和,又长叹一口气,这次叹得却有八分真,二分刻意。

“文若是稳坐钓鱼台,嘉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能让文若没得成就感,便牺牲自我,做了这愿者上钩的一尾鱼啦。”

然后他颇为感兴趣得问道“嘉是不是第一个来的?”

荀彧点点头,为他点了一盏茶,郭嘉一饮而尽,也不愿承认是自己定力最差,反倒强行给自己面上贴金“这说明文若的友人中,唯有嘉最关心于你。文若可要珍惜嘉这深情厚谊。”

荀彧继续点头,表情格外真诚,半点也不像听到了有人说了恶心至极的话语的样子。

他动手为郭嘉再满上茶水,重复三次后,郭嘉终于忍不住了,自他入曹营,荀彧说话不到十句,明知他好奇什么,偏偏就不肯先说。

这人还真是蔫坏。

他看了看这外称君子端方实则狡猾至极的荀郎君,晃了晃手上的羽毛扇,二人沉默片刻后他终是无奈太息,放下了扇子“军纪严明,困于此处,粮草将尽,亦不曾有动摇之色,行进有度,不扰民,不夺民,口碑上佳。”

“曹公好手段。”

荀彧见他终于肯说正事了,便微微一笑,也不问他是怎么知道曹军粮食将尽,反倒是问了一句“奉孝自颍川一路北上,所见如何?”

郭嘉沉默片刻,眼神微闪,他并不答荀彧的问题,只是静静看着他,荀彧同他对视,他姿容完美,坐在那儿饮茶的姿态一看就赏心悦目,但是郭嘉此时并无欣赏美人的心情。

他一路北上,沿途遇到溃逃的兵士,黄巾军残党,流民、山贼、逃亡的家族、在路边哭泣的小儿,尽是国乱之相。

若非偶然得到曹操檄文副本,他本是打算北上去投袁绍军的,袁绍惯来礼贤下士,口碑极好,北上路上忽然听闻曹军在成皋安营不动,又恰巧见到檄文,便想顺路来见见故友。

只如今见到曹军气貌,他便知道荀彧这是认真为曹操出谋划策的。

一个谋士,真心与否,所献计策均是有差的。

谋士遇新主,不了解主公脾性之初,献计均会给上中下三策,此时实则也是在考验主公,并据主公所选,改变日后献计的方向。

但若真心追随主公,通常只会给一策。

只一策,即上上策。

荀彧现在给出的就是上上策。

曹操无名无姓之辈,宦官之后,除了有个荀文若投了他,并无清名,固然此次击退徐荣的表现亮眼了些,到底是仗着兵多,多胜少,自理所当然。

但曹军如今驻扎在民城外,却与其令所言一般,军民相得,民信军,军亲民。

郭嘉来寻荀彧前,自然是在外打听过曹军行事,他在成皋城和成皋关之间往来数次,所见均都一致,曹军和成皋人交往恪守其份,成皋城人对其亦是真心信赖。

信任建立不易,尤为如此敏感情状,在此短短时间内便可发展至此,之可证一事。

这一万人的大军,当真做到无一违规。

可见曹公控军之强,也可见,曹公确为言而有信之人。

而只要这个名声传出,曹军所过之城,见其仁义,若非县令坚守,定不介意直敞城门,任其长驱直入。

曹操所言,可信度亦能上升。

荀彧之令,目前看来多此一举,未来定获无穷益。

他慢慢坐起,荀彧表情不变,极为温和得又问了一遍“奉孝,北上沿途,所见为何?”

郭嘉敛袖正坐,直视他的眼睛,一字字吐出极其惨烈的词句。

“乱世之相。”

“人伦将崩。”

“道德欲丧。”

“法制且塌。”

他一连说了四点,反问荀彧“大厦将倾之态。”

“公可欲行蜉蝣撼树救世之举?”

荀彧摇摇头,露出些怅然之情“大厦若颠,非一木可支也,必由千千万万之木,踏白骨累累,砥砺而行。”

“乱世将起,吾所能为,不过择一明主,辅其前行罢了。”

闻言,郭嘉微微扬起唇角,目中全无笑意“那依公所见。”

“曹公可为明主?”

“可。”

“曹公可救世?”

“可。”

“曹公当真可忠于汉室,其心亦不移?”

这个问题,让荀彧稍稍想了想,他答道“以吾之愚见。“

“可。”

郭嘉一挥羽扇,笑道,“那还请文若引荐,嘉亦要见见,能令汝所信之人。”

荀彧微笑,他起身为郭嘉掀开了帐帘,“奉孝,请先行。”

帐帘外,是正在训练的曹军,是明朗晴天,是雪化芽绿的四月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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